任學明
前幾天的一個下午,一位朋友打來電話說,要來家里給我送一件寶貝。我心想,能是什么東西呢?很快,朋友便笑呵呵地來了。不等落座,他就小心翼翼從包里取出一個透明塑料袋,雙手捧著遞給了我。“這是我從文物市場淘來的寶貝。”他說。
我接過塑料袋,看到里面是一張已有些發黃的紙,但上面的字清清楚楚——1955年,河北省稅務局工商業稅完稅證,完稅金額:壹拾陸元捌角玖分。征收機關是涉縣稅務局河南店稅務所,在經手人的方格內,蓋著一個紅彤彤的方形手章,印已裂了縫,像干涸的河床。看著手章,我眼前突然一亮,心猛地一跳,這手章上的字跡雖然模糊,但能清晰辨認出“李新華章”四個字,我驚訝地喊道,這是我岳父的名字呀。
坐在一旁的妻子騰地從沙發上站起,從我手里拿過塑料袋,看到完稅證上父親那蒼勁有力的筆跡,眼眶里瞬間溢滿了淚水。這時,我才明白朋友在電話里說的寶貝是什么。待我和妻子滿懷感激地送走這位朋友后,我們急迫地戴上眼鏡,搶著看這張完稅證。此時,我仿佛看到了岳父那有力的大手在開稅票,矯健的身影在鄉間山路上奔走——
我岳父1934年出生,1952年參軍,1954年復員就到涉縣稅務局河南店稅務所當收稅員,后來當過所長、駐廠員,一干就是40年。他一直在基層稅收工作一線,用雙腳丈量山水,一分一分為國收稅,仔細填寫每張完稅憑證。
記得岳父曾跟我們說起過,那時的河南店稅務所只有3個人,辦公室就是一間土坯房,晚上借宿村里的民房,3個人睡在一個土炕上。工資一個月10余元,糧票29斤,全部是粗糧,吃飯自己做。盡管條件艱苦,但他們是新中國第一代稅務人,勁頭足得很。那時岳父負責3個鄉鎮的收稅任務,都在大山里。每月到征稅期,他就背著一個帆布挎包,里面裝著收稅的寶貝——完稅證、筆和算盤,還有一塊窩窩頭——中午沒地兒吃飯,就蹲在供銷社門口啃兩口。
一年臘月的一天,雪下得齊膝深,岳父要去30里外的李家河村收屠宰稅。他天不亮就出發,踩著積雪,不知摔了多少次。臨近中午才趕到。他滿頭冒著熱氣,衣服上沾滿積雪,鞋都濕透了,腳趾凍得發紫。
收到稅款后,他熟練地開好完稅證,已到中午飯點,村民做好了飯,還燉了肉,熱情地邀請他一起吃。他婉言謝絕了,隨手從挎包里拿出干糧,只是讓鄉親幫忙熱了一下,喝了一碗開水,這便是一頓午飯。那時候,稅務干部便把廉潔從稅刻在骨子里。
岳父那代稅務人普遍文化水平不算高,可心里裝的是工作,是國家,完稅證要寫得工整清楚,不能丟公家的臉面。字不能寫錯,數更不能算錯。為了把稅票寫得工整,岳父認真練了2年字。
岳父離開我們多年了。他沒給兒女留下什么財富,可一本泛黃的稅工日志,我妻子一直保存著。首頁上寫著:“做一個清清白白的收稅人”,里面全是每天的工作記錄、計劃、總結、心得和感想,字跡寫得很工整,像他一生走過的路。
現在納稅主要是網上辦理,技術先進了,辦稅方便了,但有些東西不能丟,岳父那代稅務人的勤奮、無私和廉潔的精神,值得我們永遠繼承發揚下去。這張完稅證像寶貝,我們會好好珍藏,它不是一張普通的完稅證,它記錄著那代人走過的路。